半個世紀之前,美國社會學家米爾斯(C. Wright Mills)寫了一本書,書名是「社會學的想像」(The Sociological Imagination)。多年之後,重新翻閱,仍舊覺得是空谷足音,一本佳作。環顧今日中外學術界,在一片制式的評鑑下,知識的生產與再製日趨一元化,想像的精神不復存在。扁平的論述,徒有經驗實證之貌,而無對現實反思透視之神。既無力對社會之核心議題作深度論述,更無從提出對未來趨勢的想像。
有別於文學與藝術個人式的想像,社會科學應當具備的是對集體命運的想像。亞當.斯密思(Adma Smith)的「國富論」與馬克斯(Karl Marx)的「資本論」便是其中的代表。他們的想像並非立基於純粹哲學性的思辯,而是透過對於人類歷史存在的透視(Insights)而建構。透視提供了想像的空間與方向,想像則對既存的現況進行反思,提出可能的選擇與出路。真正的透視絕不僅止於對現象的的描述,而是看到現象背後關鍵性支配之所在,想像即是對既存支配之超越。
如果我們把韋伯(MaxWeber)的「基督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看作只是宗教與經濟演變間的關係,那就是把韋伯看淺了。在這本經典裡,韋伯是針對西方基督教文明在宗教改革中的內在轉型作了精彩的洞悉。直指西方社會中的核心支配,亦即上帝、教會、教徒的結構關係及其正當性的轉變。進一步從這樣的轉變去透析近代資本主義。在這樣的論述基礎上,「鐵的牢籠」(Iron Cage)與「工具性理性」(Instrumental Rationality)的困境便是一種超越性的想像。
在社會科學的大傳統裡,具備這種素質的大師與經典不勝枚舉。這正也是社會科學的靈魂所在。曾幾何時,這份精神逐漸在「泛科學」、「泛實證」之名下喪失,知識的建構有形無神,既激不起任何智慧的火花,也產生不了對現實社會有意義的批判。
面對二十一世紀的變化,不論是資本主義的轉型與矛盾、生態環境的惡化、金融危機的蔓延,乃至中國崛起後,亞洲與世界經濟結構性的轉變,都需要我們重新找回我們想像與透析的能力。學術終究還是要對「經世濟民」做出貢獻!
高承恕
2011 年夏於東海大學